第50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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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琮久沒想到自己沒被懷孕時的困難打倒, 倒是倒在坐月子的時候了。
這大夏天的，躺在床上，不給洗頭不給洗澡，這是人幹的事嗎？偏生身邊所有人都堅持這樣是對的, 不管明琮久說什麽都無情地鎮壓了回去。
他覺得自己可能是個假皇帝, 掀開這層臭烘烘的皮囊, 裏頭裝著的大概是個囚犯, 不然怎麽連那些本該聽他話的宮人都對他如此冷漠！叫別的立刻就來, 一叫打水一屋子的人都好像忽然聾了！
權力濫用不了, 他只能去纏纏對他還有那麽一點惻隱之心的謝霄。
“我真的很難受……”明琮久眨巴著淚汪汪的眼看著謝霄，“我感覺自己像睡在蟲窩。”
“怎麽會。”謝霄伸手摸了摸他的臉，“你要覺得不幹凈，我再讓人過來打掃。”
“不幹凈的人是我。”明琮久怒道，“你知不知道這樣不讓我洗澡是不對的！”
謝霄柔聲道：“不知道，太醫這麽說的。”
“太醫也有不懂的呢！”明琮久伸出手拉拉謝霄的衣袖, 委屈道, “我都臭了，不信你聞聞。”
“不臭。”謝霄低頭親親明琮久，“小玖身上很好聞。”
明琮久驚恐地看著他：“你不對勁！你愛好不對勁！不然就是你鼻子不對勁！！”
謝霄笑笑，摸了摸他的頭發，哄道：“只是一個月，沒事, 咬咬牙就過去了。”
“你說得輕巧，那可是一個月！我再咬下去牙都碎完了！”明琮久幽怨地看著他, “等那個時候, 我可能已經……”
謝霄捂住他的嘴, 嘆了口氣：“我幫你問問太醫。”
“不要問。”明琮久拉住他, “就讓我洗，我們偷偷的。”
謝霄漠著臉否決了他的要求，讓人叫了太醫來。
聽見明琮久的要求，太醫猶豫道：“這坐月子最好還是不要洗頭洗澡。”
說完，就收到明琮久充滿幽怨的死亡瞪視，立刻改口：“主要是怕受涼，擦一擦還是可以的。”
這就真是退了一大步了。
於是明琮久在床上躺了半個月，終於爭取到謝霄伺候自己擦擦身體的特權，躺在床上的時候他幾乎要感嘆出聲：“舒服了一點！”
謝霄摸摸他的頭，笑道：“等出月子了，我再幫你洗。”
明琮久點頭，很是好滿足：“那我現在要看看六六。”
“剛吃完，估計睡了。”謝霄捏捏他的臉，哄道，“你睡一會，醒了他就在了。”
明琮久乖巧地點頭，拉上被子睡覺。
謝霄就在一旁坐著，過了一會乳母抱著小明燠過來了，見明琮久還在睡，便不說話，把小孩放到小木床上便出去了。
謝霄側眼看過去，就見小家夥這會精神著，揮舞自己的小拳頭往自己嘴裏塞。
謝霄伸手給拿出來，他皺了皺臉，又捏著手往嘴裏塞，謝霄又給拿出來。
一來一往的，玩半天小明燠就累了，攥著小拳頭呼呼睡了過去。
明琮久睡醒看到他還在睡，頓時有點不開心：“我是生了只豬崽吧？”
謝霄乜他，沒說話。
明琮久靠過去戳戳他的臉，見他動了動，立刻彎起眼睛：“真好玩。”
謝霄也彎起眼：“真好哄。”
明琮久哼哼了一聲，往謝霄懷裏靠了靠，撒嬌道：“等出月子了，我們出宮走走好不好？”
“想去哪？”謝霄柔聲問道。
明琮久想了想，說：“想回相府看看，我們走了之後那邊還有人嗎？”
“管家在。”謝霄道，“在宮裏住得不舒服？”
明琮久搖頭：“這叫思鄉，我畢竟一直在相府，你說，等將來六六大了，我禪位給他，我們回相府好不好？你還是繼續做你的丞相，我做個閑散太上皇。”
謝霄聞言輕輕笑了起來：“看來你的夢想還沒消失。”
“那是。”明琮久嚴肅道，“我之前就覺得做皇帝不適合我，做幾天我就確定了，是真的不適合我，連做傀儡都挺累的。”
謝霄不解：“你的工作都是我在做，你有什麽累的。”
“每天早起就很累。”明琮久篤定道，“你想想我在相府的時候睡到什麽時辰，現在每天上朝睡到什麽時辰。”
謝霄看著他，但笑不語。
新帝登基後就改了上朝時間，比歷代皇帝還要晚一個時辰，就這樣，他的陛下還是會在上朝的時候打瞌睡，要不是有他攔著，估計那些老古板都站出來諫他了。
明琮久心虛，但不改，並試圖說服謝霄：“睡覺真的很重要，好的睡眠時間更重要。”
謝霄笑道：“你上輩子也是這樣的？”
“那倒是沒有。”明琮久摸摸鼻子，沖謝霄討好地笑了笑，“但是我來這邊，跟阿霄在一起，就是為了過好日子的，怎麽能跟上輩子比較呢！”
這話對謝霄還挺受用，他笑道：“等出月子，再休息一段時間吧。”
“阿霄真好。”明琮久歡呼出聲，床上的小家夥立刻睜開了眼。
明琮久一僵。
下一刻，小家夥“哇”一聲哭了。
謝霄無奈，伸手過去把他抱起來，拍拍心口。
明琮久伸手指戳戳他的小臉，哼笑道：“嬌氣，一點聲音就受不了了，你爹爹在房間裏辦公我都不會醒呢。”
謝霄也不知道這有什麽好自豪的，把孩子塞他懷裏，說：“哄哄。”
明琮久瞪他：“為什麽你不哄？”
“他比較親近你。”謝霄柔聲道，“我傳膳，哄哄你。”
明琮久小臉一紅。
不知道是不是錯覺，他感覺生完孩子後謝霄是越來越會哄他了。
不過這個念頭也就只能持續一小段時間，只要涉及到想洗澡，謝霄就是最冷酷最無情的大反派，就連他想擦一下身子都被謝霄拒絕了，說是不能太頻繁，不然會受涼。
明琮久拉著被子躺在床上思考自己到底是哪一步做錯了，怎麽忽然就開始坐牢了呢，獄警還那麽不好說話，賄賂都不好使。
謝霄自然知道他心裏難受，但實在不敢拿他的身體開玩笑，只得讓人每天多收拾兩遍，起碼讓明琮久看著舒心一點。
但明琮久一點也不舒心，他羨慕凳子，羨慕桌子，羨慕屋裏所有可以被洗得幹幹凈凈的東西！
好不容易熬到出月子，明琮久第一時間就跑去洗了個熱乎乎的熱水澡，期間宮人就把床榻收拾幹凈，被褥也熏得香香的，他一回來撲了滿鼻子香氣。
謝霄回來的時候看到他在床上打滾，忍俊不住，走過去按住他：“這麽開心？”
“開心，清清爽爽。”明琮久朝謝霄張開雙臂，“快來聞聞看，我是不是很香。”
謝霄彎腰抱住明琮久，跟他交換了一個吻，柔聲道：“是很香。”
明琮久沖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：“那把六六抱上來，也讓他聞聞。”
謝霄看了一眼小床裏的人，問道：“怎麽不自己抱？”
“懶得動麽。”明琮久拉過薄被卷住自己，巴巴地看著謝霄，“躺了一個月，手腳已經被懶蟲侵蝕了，就要阿霄伺候。”
謝霄又笑起來，伸手把孩子抱到床上放好，說道：“玩歸玩，一會睡覺還是得放回去。”
“好哦。”明琮久一個翻身，就撲到兒子懷裏，整張臉埋進他懷裏。
小家夥現在軟乎乎的，身上還帶著一股子奶香，特別好聞。
他這會也不懂事，被明琮久埋了就露出一個笑容，小手胡亂揮舞幾下，一把抓住了明琮久的頭發開始往嘴裏塞。
明琮久“嘶”了一聲：“讓他放開！！”
謝霄笑吟吟伸手過去按住兒子的手，卻沒掰開，而是道：“他不放。”
“那你想辦法讓他放。”明琮久試著扯了扯，小家夥這麽點大的人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，一揪疼得明琮久嗷嗷直叫。
謝霄這才去捏兒子的手，這時他才發現這事真不好幹。
小家夥的拳頭就那麽點，他總覺得自己稍用一點力就要捏碎了，只能小心翼翼將他的手指掰開。
感覺到頭發上的力道一松，明琮久立刻往旁邊躲，腦袋才偏了一點又被抓住，“嗷”一聲叫了出來：“你個小王八蛋！放手！”
謝霄笑得不行，有上次的經驗，這次再掰開那只小手更熟練一點，三兩下解救了明琮久的頭發，又飛快把自己的手指塞進去給小明燠抓，這才看向在揉腦袋的明琮久：“他是小王八蛋，你是什麽？”
“我是小王八蛋他爹。”明琮久理直氣壯道，“兒子隨你。”
謝霄：“……？”
“你這一桿子倒把我也打了。”謝霄含笑道，“那你是什麽？”
“我就是看上大王八的唔……”話沒說完，明琮久就被吻住了。
謝霄討了個深吻才把人放開，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明琮久咬了一下下巴，他笑道：“你是小狗。”
明琮久嘿嘿笑了兩聲：“王八配狗，天長地久。”
“又在哪瞎學的順口溜？”謝霄笑笑，卻也沒說不讓他提。
明琮久知道，謝霄就是喜歡那句天長地久，又開開心心湊上去在他臉頰上啵了一口，他的相爺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哄。
兩人鬧了一會才傳膳，明琮久可以下床了，一點也不想再悶在屋裏，便讓人把飯擺到禦花園去，丟下兒子就跑了出去，吃完飯還興沖沖叫人拉了大白跟小黑過來遛了一圈，結果就是……肚子疼。
“吃完飯就在禦花園裏亂跑，你不疼誰疼？”謝霄一邊給他揉肚子，另一只手還拿著折子在看。
明琮久本來想嘆一句無情，但一看人家正在努力做他的工作，忽然就覺得好像也沒那麽無情了，甚至有點同情，於是很親切地解釋了一句：“憋太久了，浪一下。”
這話還不如不解釋，謝霄有些頭疼：“你最好是心裏有數，別明天我回來，聽見皇上遛狗掉進水裏了。”
明琮久怒了：“我沒掉進水裏過！你別汙蔑我！”
謝霄乜他：“憋太久了，浪一下。”
明琮久立時抓過他的手咬了一口，被謝霄反手一捏直接捏住了臉，只能咿咿嗚嗚地認慫：“哦錯了……”
謝霄松開時，又重新將手放回他肚子上輕揉。
明琮久就一直盯著謝霄，他發現謝霄的腦袋甚至沒轉過來過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後腦勺。
謝霄：“……？怎麽了？”
“你背後長眼睛啦？”明琮久扒拉了一下他的頭發，幾下就扒拉出一個窩來。
謝霄無奈地制住，拉著他的手壓到肚子上一起輕揉：“別鬧。”
明琮久樂呵呵地抽回手，把兒子往自己的方向攬了攬，末了怕悲劇重演，還把頭發往旁邊撩了撩。
“好了，我的小寶貝誒，來跟父皇一起睡覺。”
謝霄見狀就要起身，明琮久趕緊拉住他：“你去哪？”
“不是想睡覺了？”謝霄柔聲道，“一會我再過來抱他。”
明琮久揪著他的衣角不松手：“我都出月子了，你幹嘛還睡那邊。”
這段時間謝霄怕打擾明琮久休息，一直都是睡在榻上。
晚上明琮久叫他聽得見，他起起睡睡也不怕吵到明琮久。
但現在明琮久出月子了，他也的確可以回床上睡了。
謝霄想了想，點點頭：“那你先睡，我一會再陪你。”
明琮久點點頭，側身躺好，拍拍小家夥的肚子，開始嘰裏咕嚕跟他說話，都是些不著邊際的東西。有時候是說說他跟謝霄的事，有時候是說說一些這個時代沒有的東西，有時候就說一些小故事，他說這是讓孩子熟悉他的聲音。
謝霄看他這樣，無聲笑笑。
按著明琮久的標準，大概小孩認人之後就不認他這個爹了。
明琮久說了會話，也把自己哄困了，躺在柔軟的被褥了慢慢地闔上了眼皮。
謝霄聽著他的呼吸，確定他睡著了，便拉了拉被子給他蓋好，轉頭繼續看折子。
屋內一下變得安靜，只剩下蠟燭燃燒時偶爾發出的細微聲音。
過了不知多久，謝霄就感覺身後的明琮久呼吸忽然頓了一下，隨即變得急促起來。
他這一個月來已經聽過很多次了，一個晚上會發生個兩三次，很快就又會恢覆原狀。
太醫說這是夜驚，可能是太累了，也可能是心裏堵著事，晚上就睡不著。
謝霄問過明琮久，但他對自己這個毛病似乎沒什麽印象，因而他也沒再問，只是每天照顧得再仔細些。
謝霄轉過身想安撫一下明琮久，伸出去的手卻在看見明琮久的動作之後頓住了——
明琮久在用手試孩子的鼻息。
雖然只是搭了幾息，確定後就放開了，但謝霄還是看得一清二楚，也明白了明琮久在幹什麽，心臟頓時像破了個洞。
明琮久從來沒說過，他也沒想到，孩子剛出生時的事居然在他心裏留下了這麽重的痕跡。
似乎是覺察了他的註視，明琮久擡頭看了一眼，這一眼頓時像把刀一樣捅在謝霄心上，捅得他心臟都在流血。
看那雙清明的眼睛謝霄就明白了，明琮久根本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沒有印象，他其實記得，他什麽都記得。
“小玖……”
“噓。”明琮久食指抵住唇，“六六睡著了，不吵他。”
他說完，又躺下去睡了，但這一晚謝霄卻是徹底睡不著了。
先前在榻上時他沒有發現，現在睡在旁邊才知道，明琮久每天晚上忽然驚醒都是在重覆著一樣的動作。
醒來，試孩子的鼻息，確定孩子還好好的，安心睡下。
這個動作甚至已經形成他的本能反應了，第二次醒來時他意識其實並不清醒，但還是伸出手去試了。
謝霄在床上輾轉了一夜，準備等天亮了再去問問太醫。
天快亮的時候，睡著的小明燠忽然醒了，睜著眼楞登登看了一小會天花板，嘴一癟就要哭。
謝霄連忙把他抱起來，看了一下，大概是餓了，便喚乳母過來把孩子抱走。
這時躺在床上的明琮久忽然醒了，下意識往旁邊伸手，沒摸到孩子的瞬間心臟狠狠跳了一下，猛地從床上彈起來，慌張地喊了一聲：“阿霄！！”
“小玖？”謝霄楞了楞，連忙過去，“怎麽了？”
“六六呢？”明琮久緊緊握住謝霄的手，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。
謝霄被他慌張得目光晃的心疼，柔聲解釋道：“他餓了，讓奶娘抱走了。”
“不可能！”明琮久急道，“他以前都會哭，今天沒哭！！”
謝霄啞然。
以前是因為沒人看著，今天是因為他在身旁所以發現得比較早……
這種話他實在說不出口。
“他沒事，我讓人去把他抱來。”謝霄說著示意元寶去把乳母喚回來，伸手把人抱進懷裏，哄道，“馬上就能看到了，不著急。”
很快，乳母便把小孩抱了過來，飯才吃了一口就被打斷，小家夥這會正扯著嗓子嚎。
但這啼哭聲卻像一貼良藥，明琮久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放松了下來，抓著謝霄的力道也松了松，很快又睡了過去。
謝霄小心將他重新放回床上，看見手腕上的印記時眼眶有些發熱。
“今天不上朝了，把太醫都叫來。”謝霄吩咐一聲，元寶立刻就出去了。
謝霄也沒亂跑，就坐在床邊握著他的手。
他知道對現在的明琮久來說，醒來第一個想見的可能不是他，但至少找不到孩子的時候他還是知道找他。
好在明琮久這一覺睡下去便沒再醒來，當值的幾個太醫見狀也跟著放低了聲音，走過來就要行禮。
謝霄擺擺手示意他們不用多禮，看了一眼身後的人，壓低聲音道：“此番找你們前來，是有事要問。”
幾人立刻做出恭聽的姿態。
謝霄便把明琮久的狀況說了。
幾個太醫聽完都是露出猶豫的神色，其中一個出來解釋道：“陛下這是心病所起，心病尚需心藥醫，臣可以給陛下開些安神助眠的藥，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，還是要陛下真的心安才可。”
謝霄皺了皺眉。
雖然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，但聽太醫都這麽說，還是有些失望。
嘆了口氣，他又問道：“這夜驚可對身子有影響？”
太醫搖了搖頭：“除了影響睡眠，並無太大影響，只是這陛下心中有事，若是多夢便要註意著些，否則長此以往怕是會影響身子。”
謝霄點頭，讓人都先出去。
如果是之前，他倒是敢說明琮久肯定沒事，但現如今……
他的小狗，可比他想的要讓人撓心。
他一直以為明琮久心大得很，很多事裝進去了就被遺忘在一角，今天才發現原來他心裏也是有個高閣的。
謝霄睡不著，幹脆在床邊坐到天亮，反反覆覆地回憶著這一個月來明琮久每天晚上都是怎麽過的，以前覺得很普通的事了，現在想起來就像一把把小刀子在他心上割，以至於明琮久何時醒了他也沒能及時覺察，被人從身後撲了個滿懷：“阿霄！”
謝霄動作一頓，盡量放緩了語氣：“醒了？想吃點什麽？”
明琮久沒有接他的話，而是直接拉過他的手仔細看了看，手腕上的痕跡已經退了很多，只能隱約看到個印記，但這麽久了還沒消退，也能看出明琮久當時到底用了多大的氣力。
他摸了摸那道痕跡，問道：“疼嗎？”
謝霄反握住他的手，啞聲問他：“你呢？疼嗎？”
明琮久垂下眸子，不敢看謝霄的眼睛，只是用腦袋蹭了蹭他，像只做錯事的小狗。
他知道自己惹謝霄擔心了，他昨晚拉住謝霄，也是想讓他知道，只是早上那下他自己也沒料到。
當時太急了，事後人一松就被困意襲擊了，他知道謝霄一定也嚇著了。
“是我不好。”謝霄幾乎把情緒都壓了回去，壓在嗓子裏，壓得聲音很低，“如果我再多關心你一點，也不至於一個月都沒發現。”
“你關心也註意不到。”明琮久解釋道，“我每次都很註意，就是不想讓你過來。”
謝霄蹙眉：“為什麽？”
“因為你也很累。”明琮久伸出手，學著謝霄平時摸他那樣摸謝霄的頭發，再摸摸他的臉，最後手指落在他眼下的烏青上，“昨晚又沒好好睡覺？”
“我不累，謝霄道。”
“你累。”明琮久道，“又要處理朝政，又要守著我跟六六，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，我好幾次都看到你這樣了。”
謝霄垂下眸子：“小玖，我不想你因為這種原因瞞我這麽重要的事，你現在這樣只會讓我分心得更厲害。”
明琮久撇撇嘴：“就是知道才不告訴你，我知道我是因為什麽，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住，我只要、我只要想到他可能忽然就……”他說到這哽咽了一下，連後面那個詞都好像變成什麽詛咒似的，怕得他眼睛發熱，“忽然就會沒了，我就害怕。”
“不會，不會沒了。”謝霄柔聲哄道，“他現在已經沒事了，你把他照顧得很好，是不是？”
“我知道，我知道……”明琮久點著頭，整張臉埋到謝霄懷裏，深呼吸了一口氣，像是從在從謝霄身上汲取力量，好一會他才很緩慢地開口，“所以我跟你說了，你不要擔心我了好不好？”
謝霄垂下眸子，沒有回答。
他怎麽可能不擔心明琮久。
他怎麽舍得再對明琮久說一次謊話？
明琮久擡起頭，伸出手摸摸他的臉，輕聲道：“我也擔心你，我也想你吃得好，睡得好，你已經把我跟六六照顧得很好了，你應該照顧一下自己。”
謝霄聞言心頭一熱。
他怎麽能忘了，他的陛下心中那座高閣除了那個小小的孩子，還有更早住進去的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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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大夏天的，躺在床上，不給洗頭不給洗澡，這是人幹的事嗎？偏生身邊所有人都堅持這樣是對的, 不管明琮久說什麽都無情地鎮壓了回去。
他覺得自己可能是個假皇帝, 掀開這層臭烘烘的皮囊, 裏頭裝著的大概是個囚犯, 不然怎麽連那些本該聽他話的宮人都對他如此冷漠！叫別的立刻就來, 一叫打水一屋子的人都好像忽然聾了！
權力濫用不了, 他只能去纏纏對他還有那麽一點惻隱之心的謝霄。
“我真的很難受……”明琮久眨巴著淚汪汪的眼看著謝霄，“我感覺自己像睡在蟲窩。”
“怎麽會。”謝霄伸手摸了摸他的臉，“你要覺得不幹凈，我再讓人過來打掃。”
“不幹凈的人是我。”明琮久怒道，“你知不知道這樣不讓我洗澡是不對的！”
謝霄柔聲道：“不知道，太醫這麽說的。”
“太醫也有不懂的呢！”明琮久伸出手拉拉謝霄的衣袖, 委屈道, “我都臭了，不信你聞聞。”
“不臭。”謝霄低頭親親明琮久，“小玖身上很好聞。”
明琮久驚恐地看著他：“你不對勁！你愛好不對勁！不然就是你鼻子不對勁！！”
謝霄笑笑，摸了摸他的頭發，哄道：“只是一個月，沒事, 咬咬牙就過去了。”
“你說得輕巧，那可是一個月！我再咬下去牙都碎完了！”明琮久幽怨地看著他, “等那個時候, 我可能已經……”
謝霄捂住他的嘴, 嘆了口氣：“我幫你問問太醫。”
“不要問。”明琮久拉住他, “就讓我洗，我們偷偷的。”
謝霄漠著臉否決了他的要求，讓人叫了太醫來。
聽見明琮久的要求，太醫猶豫道：“這坐月子最好還是不要洗頭洗澡。”
說完，就收到明琮久充滿幽怨的死亡瞪視，立刻改口：“主要是怕受涼，擦一擦還是可以的。”
這就真是退了一大步了。
於是明琮久在床上躺了半個月，終於爭取到謝霄伺候自己擦擦身體的特權，躺在床上的時候他幾乎要感嘆出聲：“舒服了一點！”
謝霄摸摸他的頭，笑道：“等出月子了，我再幫你洗。”
明琮久點頭，很是好滿足：“那我現在要看看六六。”
“剛吃完，估計睡了。”謝霄捏捏他的臉，哄道，“你睡一會，醒了他就在了。”
明琮久乖巧地點頭，拉上被子睡覺。
謝霄就在一旁坐著，過了一會乳母抱著小明燠過來了，見明琮久還在睡，便不說話，把小孩放到小木床上便出去了。
謝霄側眼看過去，就見小家夥這會精神著，揮舞自己的小拳頭往自己嘴裏塞。
謝霄伸手給拿出來，他皺了皺臉，又捏著手往嘴裏塞，謝霄又給拿出來。
一來一往的，玩半天小明燠就累了，攥著小拳頭呼呼睡了過去。
明琮久睡醒看到他還在睡，頓時有點不開心：“我是生了只豬崽吧？”
謝霄乜他，沒說話。
明琮久靠過去戳戳他的臉，見他動了動，立刻彎起眼睛：“真好玩。”
謝霄也彎起眼：“真好哄。”
明琮久哼哼了一聲，往謝霄懷裏靠了靠，撒嬌道：“等出月子了，我們出宮走走好不好？”
“想去哪？”謝霄柔聲問道。
明琮久想了想，說：“想回相府看看，我們走了之後那邊還有人嗎？”
“管家在。”謝霄道，“在宮裏住得不舒服？”
明琮久搖頭：“這叫思鄉，我畢竟一直在相府，你說，等將來六六大了，我禪位給他，我們回相府好不好？你還是繼續做你的丞相，我做個閑散太上皇。”
謝霄聞言輕輕笑了起來：“看來你的夢想還沒消失。”
“那是。”明琮久嚴肅道，“我之前就覺得做皇帝不適合我，做幾天我就確定了，是真的不適合我，連做傀儡都挺累的。”
謝霄不解：“你的工作都是我在做，你有什麽累的。”
“每天早起就很累。”明琮久篤定道，“你想想我在相府的時候睡到什麽時辰，現在每天上朝睡到什麽時辰。”
謝霄看著他，但笑不語。
新帝登基後就改了上朝時間，比歷代皇帝還要晚一個時辰，就這樣，他的陛下還是會在上朝的時候打瞌睡，要不是有他攔著，估計那些老古板都站出來諫他了。
明琮久心虛，但不改，並試圖說服謝霄：“睡覺真的很重要，好的睡眠時間更重要。”
謝霄笑道：“你上輩子也是這樣的？”
“那倒是沒有。”明琮久摸摸鼻子，沖謝霄討好地笑了笑，“但是我來這邊，跟阿霄在一起，就是為了過好日子的，怎麽能跟上輩子比較呢！”
這話對謝霄還挺受用，他笑道：“等出月子，再休息一段時間吧。”
“阿霄真好。”明琮久歡呼出聲，床上的小家夥立刻睜開了眼。
明琮久一僵。
下一刻，小家夥“哇”一聲哭了。
謝霄無奈，伸手過去把他抱起來，拍拍心口。
明琮久伸手指戳戳他的小臉，哼笑道：“嬌氣，一點聲音就受不了了，你爹爹在房間裏辦公我都不會醒呢。”
謝霄也不知道這有什麽好自豪的，把孩子塞他懷裏，說：“哄哄。”
明琮久瞪他：“為什麽你不哄？”
“他比較親近你。”謝霄柔聲道，“我傳膳，哄哄你。”
明琮久小臉一紅。
不知道是不是錯覺，他感覺生完孩子後謝霄是越來越會哄他了。
不過這個念頭也就只能持續一小段時間，只要涉及到想洗澡，謝霄就是最冷酷最無情的大反派，就連他想擦一下身子都被謝霄拒絕了，說是不能太頻繁，不然會受涼。
明琮久拉著被子躺在床上思考自己到底是哪一步做錯了，怎麽忽然就開始坐牢了呢，獄警還那麽不好說話，賄賂都不好使。
謝霄自然知道他心裏難受，但實在不敢拿他的身體開玩笑，只得讓人每天多收拾兩遍，起碼讓明琮久看著舒心一點。
但明琮久一點也不舒心，他羨慕凳子，羨慕桌子，羨慕屋裏所有可以被洗得幹幹凈凈的東西！
好不容易熬到出月子，明琮久第一時間就跑去洗了個熱乎乎的熱水澡，期間宮人就把床榻收拾幹凈，被褥也熏得香香的，他一回來撲了滿鼻子香氣。
謝霄回來的時候看到他在床上打滾，忍俊不住，走過去按住他：“這麽開心？”
“開心，清清爽爽。”明琮久朝謝霄張開雙臂，“快來聞聞看，我是不是很香。”
謝霄彎腰抱住明琮久，跟他交換了一個吻，柔聲道：“是很香。”
明琮久沖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：“那把六六抱上來，也讓他聞聞。”
謝霄看了一眼小床裏的人，問道：“怎麽不自己抱？”
“懶得動麽。”明琮久拉過薄被卷住自己，巴巴地看著謝霄，“躺了一個月，手腳已經被懶蟲侵蝕了，就要阿霄伺候。”
謝霄又笑起來，伸手把孩子抱到床上放好，說道：“玩歸玩，一會睡覺還是得放回去。”
“好哦。”明琮久一個翻身，就撲到兒子懷裏，整張臉埋進他懷裏。
小家夥現在軟乎乎的，身上還帶著一股子奶香，特別好聞。
他這會也不懂事，被明琮久埋了就露出一個笑容，小手胡亂揮舞幾下，一把抓住了明琮久的頭發開始往嘴裏塞。
明琮久“嘶”了一聲：“讓他放開！！”
謝霄笑吟吟伸手過去按住兒子的手，卻沒掰開，而是道：“他不放。”
“那你想辦法讓他放。”明琮久試著扯了扯，小家夥這麽點大的人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，一揪疼得明琮久嗷嗷直叫。
謝霄這才去捏兒子的手，這時他才發現這事真不好幹。
小家夥的拳頭就那麽點，他總覺得自己稍用一點力就要捏碎了，只能小心翼翼將他的手指掰開。
感覺到頭發上的力道一松，明琮久立刻往旁邊躲，腦袋才偏了一點又被抓住，“嗷”一聲叫了出來：“你個小王八蛋！放手！”
謝霄笑得不行，有上次的經驗，這次再掰開那只小手更熟練一點，三兩下解救了明琮久的頭發，又飛快把自己的手指塞進去給小明燠抓，這才看向在揉腦袋的明琮久：“他是小王八蛋，你是什麽？”
“我是小王八蛋他爹。”明琮久理直氣壯道，“兒子隨你。”
謝霄：“……？”
“你這一桿子倒把我也打了。”謝霄含笑道，“那你是什麽？”
“我就是看上大王八的唔……”話沒說完，明琮久就被吻住了。
謝霄討了個深吻才把人放開，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明琮久咬了一下下巴，他笑道：“你是小狗。”
明琮久嘿嘿笑了兩聲：“王八配狗，天長地久。”
“又在哪瞎學的順口溜？”謝霄笑笑，卻也沒說不讓他提。
明琮久知道，謝霄就是喜歡那句天長地久，又開開心心湊上去在他臉頰上啵了一口，他的相爺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哄。
兩人鬧了一會才傳膳，明琮久可以下床了，一點也不想再悶在屋裏，便讓人把飯擺到禦花園去，丟下兒子就跑了出去，吃完飯還興沖沖叫人拉了大白跟小黑過來遛了一圈，結果就是……肚子疼。
“吃完飯就在禦花園裏亂跑，你不疼誰疼？”謝霄一邊給他揉肚子，另一只手還拿著折子在看。
明琮久本來想嘆一句無情，但一看人家正在努力做他的工作，忽然就覺得好像也沒那麽無情了，甚至有點同情，於是很親切地解釋了一句：“憋太久了，浪一下。”
這話還不如不解釋，謝霄有些頭疼：“你最好是心裏有數，別明天我回來，聽見皇上遛狗掉進水裏了。”
明琮久怒了：“我沒掉進水裏過！你別汙蔑我！”
謝霄乜他：“憋太久了，浪一下。”
明琮久立時抓過他的手咬了一口，被謝霄反手一捏直接捏住了臉，只能咿咿嗚嗚地認慫：“哦錯了……”
謝霄松開時，又重新將手放回他肚子上輕揉。
明琮久就一直盯著謝霄，他發現謝霄的腦袋甚至沒轉過來過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後腦勺。
謝霄：“……？怎麽了？”
“你背後長眼睛啦？”明琮久扒拉了一下他的頭發，幾下就扒拉出一個窩來。
謝霄無奈地制住，拉著他的手壓到肚子上一起輕揉：“別鬧。”
明琮久樂呵呵地抽回手，把兒子往自己的方向攬了攬，末了怕悲劇重演，還把頭發往旁邊撩了撩。
“好了，我的小寶貝誒，來跟父皇一起睡覺。”
謝霄見狀就要起身，明琮久趕緊拉住他：“你去哪？”
“不是想睡覺了？”謝霄柔聲道，“一會我再過來抱他。”
明琮久揪著他的衣角不松手：“我都出月子了，你幹嘛還睡那邊。”
這段時間謝霄怕打擾明琮久休息，一直都是睡在榻上。
晚上明琮久叫他聽得見，他起起睡睡也不怕吵到明琮久。
但現在明琮久出月子了，他也的確可以回床上睡了。
謝霄想了想，點點頭：“那你先睡，我一會再陪你。”
明琮久點點頭，側身躺好，拍拍小家夥的肚子，開始嘰裏咕嚕跟他說話，都是些不著邊際的東西。有時候是說說他跟謝霄的事，有時候是說說一些這個時代沒有的東西，有時候就說一些小故事，他說這是讓孩子熟悉他的聲音。
謝霄看他這樣，無聲笑笑。
按著明琮久的標準，大概小孩認人之後就不認他這個爹了。
明琮久說了會話，也把自己哄困了，躺在柔軟的被褥了慢慢地闔上了眼皮。
謝霄聽著他的呼吸，確定他睡著了，便拉了拉被子給他蓋好，轉頭繼續看折子。
屋內一下變得安靜，只剩下蠟燭燃燒時偶爾發出的細微聲音。
過了不知多久，謝霄就感覺身後的明琮久呼吸忽然頓了一下，隨即變得急促起來。
他這一個月來已經聽過很多次了，一個晚上會發生個兩三次，很快就又會恢覆原狀。
太醫說這是夜驚，可能是太累了，也可能是心裏堵著事，晚上就睡不著。
謝霄問過明琮久，但他對自己這個毛病似乎沒什麽印象，因而他也沒再問，只是每天照顧得再仔細些。
謝霄轉過身想安撫一下明琮久，伸出去的手卻在看見明琮久的動作之後頓住了——
明琮久在用手試孩子的鼻息。
雖然只是搭了幾息，確定後就放開了，但謝霄還是看得一清二楚，也明白了明琮久在幹什麽，心臟頓時像破了個洞。
明琮久從來沒說過，他也沒想到，孩子剛出生時的事居然在他心裏留下了這麽重的痕跡。
似乎是覺察了他的註視，明琮久擡頭看了一眼，這一眼頓時像把刀一樣捅在謝霄心上，捅得他心臟都在流血。
看那雙清明的眼睛謝霄就明白了，明琮久根本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沒有印象，他其實記得，他什麽都記得。
“小玖……”
“噓。”明琮久食指抵住唇，“六六睡著了，不吵他。”
他說完，又躺下去睡了，但這一晚謝霄卻是徹底睡不著了。
先前在榻上時他沒有發現，現在睡在旁邊才知道，明琮久每天晚上忽然驚醒都是在重覆著一樣的動作。
醒來，試孩子的鼻息，確定孩子還好好的，安心睡下。
這個動作甚至已經形成他的本能反應了，第二次醒來時他意識其實並不清醒，但還是伸出手去試了。
謝霄在床上輾轉了一夜，準備等天亮了再去問問太醫。
天快亮的時候，睡著的小明燠忽然醒了，睜著眼楞登登看了一小會天花板，嘴一癟就要哭。
謝霄連忙把他抱起來，看了一下，大概是餓了，便喚乳母過來把孩子抱走。
這時躺在床上的明琮久忽然醒了，下意識往旁邊伸手，沒摸到孩子的瞬間心臟狠狠跳了一下，猛地從床上彈起來，慌張地喊了一聲：“阿霄！！”
“小玖？”謝霄楞了楞，連忙過去，“怎麽了？”
“六六呢？”明琮久緊緊握住謝霄的手，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。
謝霄被他慌張得目光晃的心疼，柔聲解釋道：“他餓了，讓奶娘抱走了。”
“不可能！”明琮久急道，“他以前都會哭，今天沒哭！！”
謝霄啞然。
以前是因為沒人看著，今天是因為他在身旁所以發現得比較早……
這種話他實在說不出口。
“他沒事，我讓人去把他抱來。”謝霄說著示意元寶去把乳母喚回來，伸手把人抱進懷裏，哄道，“馬上就能看到了，不著急。”
很快，乳母便把小孩抱了過來，飯才吃了一口就被打斷，小家夥這會正扯著嗓子嚎。
但這啼哭聲卻像一貼良藥，明琮久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放松了下來，抓著謝霄的力道也松了松，很快又睡了過去。
謝霄小心將他重新放回床上，看見手腕上的印記時眼眶有些發熱。
“今天不上朝了，把太醫都叫來。”謝霄吩咐一聲，元寶立刻就出去了。
謝霄也沒亂跑，就坐在床邊握著他的手。
他知道對現在的明琮久來說，醒來第一個想見的可能不是他，但至少找不到孩子的時候他還是知道找他。
好在明琮久這一覺睡下去便沒再醒來，當值的幾個太醫見狀也跟著放低了聲音，走過來就要行禮。
謝霄擺擺手示意他們不用多禮，看了一眼身後的人，壓低聲音道：“此番找你們前來，是有事要問。”
幾人立刻做出恭聽的姿態。
謝霄便把明琮久的狀況說了。
幾個太醫聽完都是露出猶豫的神色，其中一個出來解釋道：“陛下這是心病所起，心病尚需心藥醫，臣可以給陛下開些安神助眠的藥，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，還是要陛下真的心安才可。”
謝霄皺了皺眉。
雖然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，但聽太醫都這麽說，還是有些失望。
嘆了口氣，他又問道：“這夜驚可對身子有影響？”
太醫搖了搖頭：“除了影響睡眠，並無太大影響，只是這陛下心中有事，若是多夢便要註意著些，否則長此以往怕是會影響身子。”
謝霄點頭，讓人都先出去。
如果是之前，他倒是敢說明琮久肯定沒事，但現如今……
他的小狗，可比他想的要讓人撓心。
他一直以為明琮久心大得很，很多事裝進去了就被遺忘在一角，今天才發現原來他心裏也是有個高閣的。
謝霄睡不著，幹脆在床邊坐到天亮，反反覆覆地回憶著這一個月來明琮久每天晚上都是怎麽過的，以前覺得很普通的事了，現在想起來就像一把把小刀子在他心上割，以至於明琮久何時醒了他也沒能及時覺察，被人從身後撲了個滿懷：“阿霄！”
謝霄動作一頓，盡量放緩了語氣：“醒了？想吃點什麽？”
明琮久沒有接他的話，而是直接拉過他的手仔細看了看，手腕上的痕跡已經退了很多，只能隱約看到個印記，但這麽久了還沒消退，也能看出明琮久當時到底用了多大的氣力。
他摸了摸那道痕跡，問道：“疼嗎？”
謝霄反握住他的手，啞聲問他：“你呢？疼嗎？”
明琮久垂下眸子，不敢看謝霄的眼睛，只是用腦袋蹭了蹭他，像只做錯事的小狗。
他知道自己惹謝霄擔心了，他昨晚拉住謝霄，也是想讓他知道，只是早上那下他自己也沒料到。
當時太急了，事後人一松就被困意襲擊了，他知道謝霄一定也嚇著了。
“是我不好。”謝霄幾乎把情緒都壓了回去，壓在嗓子裏，壓得聲音很低，“如果我再多關心你一點，也不至於一個月都沒發現。”
“你關心也註意不到。”明琮久解釋道，“我每次都很註意，就是不想讓你過來。”
謝霄蹙眉：“為什麽？”
“因為你也很累。”明琮久伸出手，學著謝霄平時摸他那樣摸謝霄的頭發，再摸摸他的臉，最後手指落在他眼下的烏青上，“昨晚又沒好好睡覺？”
“我不累，謝霄道。”
“你累。”明琮久道，“又要處理朝政，又要守著我跟六六，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，我好幾次都看到你這樣了。”
謝霄垂下眸子：“小玖，我不想你因為這種原因瞞我這麽重要的事，你現在這樣只會讓我分心得更厲害。”
明琮久撇撇嘴：“就是知道才不告訴你，我知道我是因為什麽，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住，我只要、我只要想到他可能忽然就……”他說到這哽咽了一下，連後面那個詞都好像變成什麽詛咒似的，怕得他眼睛發熱，“忽然就會沒了，我就害怕。”
“不會，不會沒了。”謝霄柔聲哄道，“他現在已經沒事了，你把他照顧得很好，是不是？”
“我知道，我知道……”明琮久點著頭，整張臉埋到謝霄懷裏，深呼吸了一口氣，像是從在從謝霄身上汲取力量，好一會他才很緩慢地開口，“所以我跟你說了，你不要擔心我了好不好？”
謝霄垂下眸子，沒有回答。
他怎麽可能不擔心明琮久。
他怎麽舍得再對明琮久說一次謊話？
明琮久擡起頭，伸出手摸摸他的臉，輕聲道：“我也擔心你，我也想你吃得好，睡得好，你已經把我跟六六照顧得很好了，你應該照顧一下自己。”
謝霄聞言心頭一熱。
他怎麽能忘了，他的陛下心中那座高閣除了那個小小的孩子，還有更早住進去的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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